这儿的天空一片寂静,没有眼泪,只有回忆------
有个男孩,名叫金宝,自小就没了爹妈,靠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.十七岁那年,他随人家到乌通河畔的一个金点,在工地上专门负责给大伙挑水送饭,打工挣钱.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起床,晚上得等最后一批民工下了工吃了饭,他的活才算完.金宝个子小,老板说干这个算是照顾他了.
这天,天已经完全黑了,金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工棚,刚想往铺上躺一会儿,突然,一个从河南来的打工仔惊叫起来:谁动了我的包?我的包被人翻过了!
这一喊,其他人就纷纷看自己的包,发觉也被人翻过了.虽说东西没发现少什么,可工棚里的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,大伙儿你看我,我看你,最后不约而同把目光盯在了金宝身上:大伙儿白天一起干活,晚上一起睡觉,谁也没耍过单帮,能有机会单独出入工棚的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给大伙做饭的老翟头,一个就是金宝了.老翟头又瘸又拐,笨笨拙拙的没那本事,剩下的不是金宝还会是谁呢?
打工仔们顿时一个个变得凶神恶煞起来,挥舞着拳头要揍扁金宝.金宝又惊又怕,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呀,可一肚子的委屈没法当面申辩,吓得只好躲到老翟头那里.
老赵头看黝黑又瘦的金宝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缩在墙角旮旯里,不由叹了口气:唉,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,真是作孽呀!他对金宝说:孩子,凑合着熬吧,熬到乌通河结冰了,咱们就都回家了.
老翟头不提家字还好,一提这个家,金宝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哗的一下就下来了,他从小就没爹没妈,哪里还有家啊!老翟头心里一酸,一把把金宝揽在了怀里.
老翟头留金宝住在自己这儿.可是住了不到一个星期,这天,那个河南打工仔又大叫大嚷起来,说他的手表早晨上工前忘在了铺上,下工回来后就不见了,翻遍了铺上铺下角角落落,就是没找到.
河南仔咬定是金宝干的,骂骂咧咧一阵摔打之后,就气咻咻地去报告老板.
老翟头的心一下提了起来:金宝年龄太小,涉世未深,哪对付的了老板这号心狠手辣的人?老板整天牵着一条凶猛的藏獒,在金点周围转来转去,上次有个民工的孩子拿了一点沙金回来玩儿,正巧被老板撞见了,这民工被老板打得死去活来不说,第二天就被喝令卷铺盖走人.
老翟头赶紧想提醒金宝几句,可不知为什么,突然觉得金宝有意无意地在躲他的眼光,甚至连神情也有些慌张.老翟头不由心里起了疑:莫非这孩子真干下了那号事?
当晚,活儿干完之后,老翟头拉过金宝试探着问了一句:孩子,有难处跟大伯说说?
金宝眼圈红红的,可是什么也没说,老翟头不由深深叹了口气.
第二天一大早,天刚蒙蒙亮,老翟头猛然惊醒过来,发现金宝不见了,走出伙房一看,金宝一个人正悄悄蹲在伙房后面的沙地上,入神地看啥东西.
此时已是深秋季节,清晨的草木山石都挂上了厚厚一层霜,金宝衣衫单薄,身子冻得有点瑟瑟发抖,但老翟头看到他脸上分明挂着平时少有的笑容.
老翟头脑子里一个激灵:他是在藏偷来的手表?不行,我不能眼看着这孩子毁了.金宝____他冲着金宝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,他不想把事情闹大,只要金宝认个错,他愿意出面替金宝去向那个河南仔说情.
可谁知金宝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快,转手把东西揣在了怀里,站起来走了.老翟头傻眼了.
一整天,老翟头没见金宝的影子,他心里七上八下地寻思着,总觉得要出事儿.果然,傍晚要收工的时候,工棚那头突然传来金宝惊恐凄厉的哭喊声:救命啊,救命啊!
老翟头慌忙奔过去一看,只见金宝身上满是泥沙,原本破旧的衣裤上又多了一条条新撕裂的口子,破衣片被山风一吹,露出了身上一道道血痕,老板的那条藏獒正伸着长长的舌头,哈哈地喘息着,围着金宝嗅来嗅去,似乎在寻找新的下口地方,金宝吓得抖成一团,哀哀哭泣着,一动也不敢动.
这时候,民工们都陆陆续续从工地上回来了,大伙儿一见这情景都愣住了,那个河南仔惊出一身冷汗,连连懊悔自己干吗不直接找金宝算账而要把事情捅给老板.
这时只听老板忽一声轻喝,那条藏獒唬地立起,又像金宝身上扑去,金宝吓得脸色惨白,哇哇大叫.
老翟头再也看不下去了,一瘸一拐地分开众人走进圈内,老板朝他眼一瞪:这儿没你的事,你给我滚一边去!
老翟头壮起胆子说:老板,求求你放了他吧,他还是个孩子啊!
老板根本不理睬老翟头,恼怒地一轮胳膊朝藏獒高吼一声,那畜生便再一次朝金宝身上扑去,鲜红的舌头舔着金宝的脸.
金宝惨烈而又绝望地哭喊着:我没偷啊,真的不是我偷的啊!我------突然,他一个趔趄,身子重重地倒在脚下一块三棱尖石上,锋利的石尖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后脑,他的哭叫声噶然而止,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脖子下流出,淌进身旁的水洼,他大张着嘴,两只眼睛惊讶而又痛苦地望着天空.
空中,一群南归的大雁正飞过,发出阵阵哀鸣------
金点这地方天高皇帝远,谁也管不着,死个民工就像死个小猫小狗,所以老板一看出了人命掉头就走,那些些民工们自顾不暇,也跟着四散开去.
老翟头摇摇头,叹口气:唉,这可怜的孩子!他走过去,轻轻为金宝合上眼睛.
在整理衣服时,老翟头发现金宝上衣口袋里有一张照片,反过来一看,呆住了:这是老翟头自己的一张全家福,他和老婆中间,是儿子的笑脸.他突然想起来了,金宝当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,就红着眼睛指着照片上他儿子说:唉,这要是我该多好!老翟头这才恍然大悟;他一早顿在那儿,就是在看这张照片啊!这孩子,大小就连父母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,他是把照片上的儿子当他自己,想有个爹疼她,有个妈护着他呀!
老翟头掩埋了金宝,第二天工钱也没要就离开了工地.
三天后,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金点.原来是老翟头报的案,他一直怀疑工棚里偷鸡摸狗的事儿是老板自己干的,只是苦于拿不到证据,怕弄不好还要连累自己,所以一直没敢吱声.金宝的死,让他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.
经过调查,事情果然如老翟头所料,金点老板每隔几天就要到工棚里搜查一番,一来防民工们偷沙金,二来也顺手牵羊把他看得上眼的东西拿走,金宝成了他的垫背.
事情真相大白,金点老板被押上了警车.
那个丢表的河南仔在金宝的坟前痛悔不已,民工们也都深深低下了头,可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,金宝将永远长眠在这里.
金点上空一片寂静,留给大家的只是一个沉痛的回忆
